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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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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張柔蘭恨毒了孟聽蕓。

若非她不肯請喬盡涼出手相助,她怎麽可能冒雨下山,又怎會失去孩子。

侍婢仆婦進進出出,不知在忙碌些什麽,人人臉上都帶著張皇無措。

青萍跪在床前,看著血水一盆盆端出去,一顆心緊緊揪在一起。

“姨娘……”

她也不知該說什麽,可叫她一聲,好歹叫她知道,還有人在她身旁。

張柔蘭躺在軟塌上,額上纏著素白紗布,貝齒咬破櫻桃口,淚水順著眼角滑入耳中。

這個孩子其實極乖,一路顛簸進京,懷著身子與薛文旭同房,他都沒有掉,頭三個月的嘔吐也很少,幾乎沒有主動給過她難受。以往微微見紅,看起來不穩,服下保胎藥,最多再用艾草熏一下,便穩當了,她沒想到這一次,孩子是真的離她而去了。

冒雨下山,山路泥濘,他們的馬車翻了。

薛文旭擦傷了手臂,張柔蘭卻更嚴重,巨大的顛簸撞擊讓她疼痛難忍,當時一股血腥暖流從腿間流出,她便算著不好。

幸得河道衙門巡視的兵士發現及時,才將他們護送回府。

可是已經晚了。

“文郎呢……”她艱難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青萍握著她的手哽咽道:“大爺還在包紮傷口。”

張柔蘭忍痛閉目,這個人不是良人,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孟聽蕓,都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丈夫。

可她別無出路。

她絕不要回到石溪,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動輒打罵侮辱,那樣的噩夢她絕不要再回去。

薛文旭也受了點傷,傷在左手大臂上,劃破約一拃的長度,鮮血淋漓不止。

老夫人看得心疼極了,一邊嘶嘶地吸著空氣,一邊讓給薛文旭包紮的大夫下手輕點。

薛文旭嫌她在一旁啰嗦煩人,不耐道:“好了母親,一點小傷而已,您老回去休息吧。”

“傷在兒身疼在娘心,這麽大口子娘放心不下,”老夫人還想說什麽,擡頭對上薛文旭那張冷淡的臉,自覺將後面的話咽回去,“那你好好休息,晏童,照顧好大郎。”

晏童低聲稱是,方嬤嬤攙扶著老夫人,一步三回頭,分外擔憂不舍,“兒,娘回去了。”

薛文旭微頷首,讓方嬤嬤趕緊攙扶走。

老夫人回到上院,小張氏在身旁侍奉,問及鹿鳴院的情形,老夫人只是嘆氣。

“這麽大的雨,就不能等雨停了再下山麽?”

她頭一個孫兒,就這麽沒了。

小張氏從旁道:“我聽晏童說,大嫂也在山上,大爺和蘭姨娘同大嫂拌了幾句嘴,昨兒夜裏經常來咱們府上給她看診那個喬大夫還連夜上山給大嫂看診,蘭姨娘在寺裏動了胎氣,大爺都求到大嫂門前去了,大嫂楞是不肯讓喬大夫給蘭姨娘看診,這才逼得大爺冒雨下山。這大嫂也真是,好歹這也是咱們薛家頭一個孫子,為著她那點氣性,就這麽讓孩子沒了,還害得大爺受了傷。”

老夫人轉過臉來,咬牙切齒問:“晏童當真這麽說?”

“晏童哪敢扯謊。”小張氏掐著聲音道,“今兒三郎去衙門領四郎的屍身,小小的年紀就這麽沒了,看著真真可憐,三郎還說,若不是大嫂非要查賬,也不會把四郎接回來,四郎又何至於……”她說著說著,竟掩面哭起來了。

老夫人氣得手抖,這個孟聽蕓簡直就是個掃把精。她從前就不同意這樁婚事,一個北地蠻子成日在軍營男人堆裏紮,一點不知禮數規矩,哪裏比得上京城深閨裏嬌養的小姐,當初就比不上城西那個酒樓老板家的小姐,那才是配得上文旭的佳婦,落落大方,家財萬貫還謹守規矩本分,對自己也一慣孝順捧著,那段日子相看,日日來看望她,好東西一樣樣往她屋裏孝敬。

哪像這個孟聽蕓,原就性子驕縱,說不得罵不得,成日畏手畏腳在她跟前,說兩句還流眼抹淚。偏生文旭非看上這個孟聽蕓,成婚四年,沒下一個蛋。這回文旭回來,她倒橫起來了,幾次三番敢同自己頂嘴,還善妒蠻橫,將她頭一個孫子害了。

老夫人一拍桌子,震得那茶盞直顫顫,“孟聽蕓呢?她郎婿差點叫她害死,她還有心思在廟裏吃齋念佛。”

老夫人這些年在府上蠻橫慣了,她一動怒,屋裏屋外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小張氏樂得看好戲,她當初沒成的婚事,誰得了都不能好過了去。虧得大爺今日一早上山,才叫三郎有機會處置他挪用款項的事。

柳氏靜站在一旁,一直不動聲色,沈著一口氣,端等著事態發展。

這時小廝從外頭過來,站在門外稟道:“稟老夫人,老爺在丹房煉丹,請二夫人過去伺候。”

柳氏驟然變了臉色,雙手在袖中掐得青白。

老夫人正在氣頭上,憤道: “他房裏那麽多丫鬟婆子,還不夠伺候他的。”

小廝在門外頓了一瞬,回道:“回老夫人,老爺房裏的丫鬟,昨兒晚上,吊死了。”

老夫人似想到什麽,眼裏似點了火,狠戾地看向柳氏,指著柳氏與小張氏罵,“好哇好哇,你們一個兩個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老夫人說著便朝柳氏撲上來,冷不防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立時昏死過去。

*

孟聽蕓坐在回府的馬車上,一只手支著下巴,呆呆地望著車內馬燈搖搖晃晃,眼中是散不開的愁雲。

琥珀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馬車忽然停下,前後晃蕩,差點將她晃出去,虧得琥珀從旁扶住。

“怎麽停下了?”聽蕓問。

“夫人,有人給夫人送來一封信。”

琥珀掀開簾子從車夫手裏接過信交給孟聽蕓,信上沒有落款,只寫明是交給她的,她雪指翻飛,狐疑地將信拆開。

紙上娟娟字跡是出自女人之筆,孟聽蕓看罷,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薛家的腌臜倒是比她想的還令人作嘔。

“夫人這是怎麽了?”

聽蕓沒有瞞著琥珀,將信遞給她看。

*

孟聽蕓已準備好直面老夫人的怒火,卻不想事情比她料想的還嚴厲。

她與琥珀甫一擡腿進門,便看到院中站了十幾個丫鬟婆子,老夫人坐在正堂上,端等著她進來。

孟聽蕓見這情形心中一驚,後背一股冷氣襲來,這場景,太過熟悉了。

她上輩子便是這樣被婆子拿住,薛家人不由分說一口咬定她挪用公款與人私通,她被關在府中,病重也得不到醫治,若非翡翠碰死,她終死不能出薛家。

前世的記憶席卷而來,她心口顫顫,在方嬤嬤帶人上來時拿人時,反手一把將琥珀推出去,“去找人救我。”

琥珀被推出去,老夫人怒道:“別讓那小蹄子跑了!”

孟聽蕓回頭大喊“快跑!”她將人攔住,琥珀流著淚想回去幫她,可看到蜂擁上來的丫鬟婆子,她聽從孟聽蕓的吩咐轉身跑去。

她要去找人救孟聽蕓。

*

晉王府中。

趙瑭正握著倓兒的手教他寫字。

濃重的墨汁落在素白的紙上,隨著筆鋒游走,如山巒體勢起伏,如游龍行於雲中。

“殿下,殿下,出大事了——”

褚洄急匆匆跨進晉王府的大門,一路問著在後院找到趙瑭,喘息未定扶著腰道:“殿下,孟聽蕓,要同薛文旭和離——”

行雲流水的紙墨應聲斷開,原本中鋒出筆隨著手抖變成側鋒。

趙瑭停住手,未敢起身,“你說什麽?”

“孟聽蕓,要同薛文旭和離,前些日子就已派了她身邊那個叫翡翠的丫鬟前往曲博請我外祖母,我外祖母差人捎來口信令我準備住處,眼下已到城門口了。”

趙瑭咽了咽喉嚨,心中怦然跳動。

這跳動未緩,下人來稟。

“王爺,門口有個自稱昭寧郡主丫鬟的姑娘求見王爺,她說她叫琥珀。”

“讓她進來。”

……

*

孟聽蕓被丫鬟婆子擒住,關進薛家祠堂,老夫人坐在一旁,眼神森森看著她。

“孟聽蕓,你好大的膽,竟敢勾結外人私通,挪用府中公款,為了掩蓋真相還害死我的四郎,因妒生恨陷害薛家子嗣,今日若不將你家法伺候,你不知道這天底下孝義怎麽寫。”

老夫人向方嬤嬤使了個眼色,方嬤嬤將一張供狀擺在她面前。

“念在你與文旭夫妻一場的份上,你若簽下這紙供狀,認了罰,我薛家就還容得下你,如若不然,我便讓我兒休了你做下堂棄婦,再扭送公堂定你的罪。”

孟聽蕓看了那供狀一眼,倒是與上輩子如出一轍,都是以她所有嫁妝為抵押,認下這些罪名,便不休棄告發她。

這位老夫人,手段實算不上高明,要聽蕓說,當初她若丟了管家權給自己,那這忠順伯府的虧空不都得她傻兮兮的用自己嫁妝填。

偏生老夫人戒不掉這做主決斷的癮,又沒多少聰明在腦子裏,只能用些粗暴的手段處置,按著她的手簽下供狀來要挾她。

她已被打了兩個巴掌,嘴角還留著血跡,兩個婆子按住她,叫她掙紮不動。

孟聽蕓擡頭看老夫人,嘴角笑意淒然,“婆母既無人證也無物證,就怎麽論處我的罪?”

她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上輩子沒認罪,這輩子也不可能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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